Brahms: Ein deutsches Requiem
回顾以基督教文明为主体的西方文明史那些最灿烂的篇章,音乐方面最伟大的贡献都由德国人作出,这绝不是偶然的。正是马丁·路德“信徒皆祭司”的神学思想,把圣乐从天主教神职人员专司的特权下解放了出来,成为所有信徒共同向神献祭的普天颂赞。马丁·路德不仅将圣经译为“白话的”德文,并亲力亲为,创作了大量的德文圣乐,使大众可以借着共同歌唱,直接在崇拜中参与对神的赞美。一时间,城里,乡间,千百首“众赞歌”从千百万神的儿女口中传唱出来,蔚为壮观。
这次德国音乐的大复兴,直接造就了三位基督徒大作曲家。第一位当推被尊为“西方音乐之父”的巴赫,为乡民们传唱的圣歌编配,他的《三百七十一首众赞歌》已被公认为近代西方音乐的基点;而在他几千首作品中,《B小调弥撒曲》和《马太受难乐》更是经典中的经典。能与巴赫圣乐并立的无疑是另一位:亨德尔。他的《弥赛亚》,其中《哈利路亚》一曲更早已为大家所熟悉。作为路德宗的信徒,勃拉姆斯也是这样在圣乐的领域里接过马丁·路德的棒,而《德意志安魂曲》就是他最重要的圣乐作品。
为什么是《德意志安魂曲》?其实这只是个字面上的直译,更准确的译法应当是《一部德文的安魂曲》。全部原因就是勃拉姆斯有意摈弃天主教对《安魂曲》的所有规范和拉丁文的制式唱词,而直接从马丁·路德的德文本圣经中节选经文,超越天主教《安魂曲》礼仪性的功用。在他的音乐中,神永生的应许透过主耶稣的救恩更加亲切地传达出来。
勃拉姆斯的大半生是在号称“音乐之都”的维也纳度过。在他那个时代,莫扎特、贝多芬早已逝去,整个社会被享乐主义弥漫;浮华、夸张的所谓“浪漫”风气更渗入到艺术的各个角落。所以当勃拉姆斯的深刻信仰透过他一部又一部力作呈现出来时,所有的人都震惊了。然而,人们往往被勃拉姆斯精湛的艺术造诣折服,却忘了深究这位大师音乐所载的内涵,以至于他有一次要特别指出:“很多人不知道,我们住在德国北部的人每天都渴望读圣经,不能一天不读圣经。就算是书房里不点灯,我也知道圣经摆在哪里。”就是这个信念使勃拉姆斯一生“不效法”并远离世俗,只为讨神的喜悦孜孜不倦。
马丁·路德“魔鬼无权使用好音乐”的理念也被勃拉姆斯认同。勃拉姆斯并不是个富家子弟,相反,他出身于汉堡一个贫民的家庭,这反而令他从小就认清了虚伪浮华的真相。信仰使勃拉姆斯拥有了崇高的品味,他绝不向二流的东西低头。结果,艺术上的精益求精,或曰:为求体现那“永存的道”的严谨态度,使“十年磨一剑”成了勃拉姆斯的家常便饭。他著名的《第一钢琴三重奏》在脱稿三十七年后,又被推倒重来;其《第一交响乐》则写了十年;而这部《德意志安魂曲》乃是勃拉姆斯二十四岁那年动的笔。钻在维也纳的斗室中,他的草稿不是一张一张地撕,而是一本一本地扯!十一个寒暑,到全曲完工的那年,他已是三十五岁,来到而立至不惑之年的中途了。
整个《德意志安魂曲》就是勃拉姆斯生命的见证。至亲的亲友相继离世特别是慈母和恩师舒曼的死使他更痛切地经历了“死荫的幽谷”,也更亲切地体会到主耶稣的救恩。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德意志安魂曲》移去了传统安魂曲“愤怒的日子”、“用火来审判世界”这类“战栗的”和“恐惧的”唱词;相反,神永生的应许带来的“没有人能夺去”的喜乐,则从乐曲的一开始,就被更多的强调。“唯有主的道是永存的。”这永恒生命的信仰就是全曲的中心。
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在安魂曲音乐中的特殊的地位,在于它不但是以德语演唱的(" 德意志" 在此有" 德语的" 及" 德国的" 双重意义)、唱词摆脱了传统的拉丁语经文的规范,而且精神上更富于人性,从天主教的神性转向自马丁。路德以来在德国兴起的新教的精神(在这个意义上是" 德国的" )。
由于勃拉姆斯极其熟悉《圣经》,唱词编来浑然一气,不落痕迹,只就文字来论,已是大手笔。他写的音乐和他挑选的唱词配合得天衣无缝,在这里虽然也有哀悼,也有悲伤,但是没有传统的关于末日审判的恐怖,没有奉献、赎罪、超拔的内容,而是代以一种不同的关于生与死的信念: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如花,草必凋残,花必谢落;但是有信仰的,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他们会从上帝那里得到安慰。如果把这里的" 上帝" 换成" 信仰" 二字,就有着更广泛的涵义。